時玖還楞然在清衍說的那句話裏。

他生了情根她是早就知道了，為了他這點情根的生長，自己還犧牲了色相呢。

可她卻從沒想過，他這情根，是因為她而生的。

清衍怕是早已經忍痛忍到了極致，在說完這句話後，便依靠在時玖的肩膀上昏昏沈沈的閉上了眼睛。

時玖感受到他的仙力不斷的下降，修為一跌再跌，都已經到了那種可以被時玖感知到他修為深淺的程度，可見他受此折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。

將清衍放在床上後，整理好了兩人的衣衫，烘幹了衣服，給他蓋好了錦被，時玖看著他沈睡的樣子……心裏竟有些難受，不由得摸了摸他柔和的眉目，還有那菱角分明，顯得很淩冽的臉頰輪廓。

他的臉看起來很蒼白，這樣無力睡著的樣子……好像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。

哪怕當初在下界的時候，他只是一個凡人，力量雖然微末，卻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過一絲的無力和虛弱，哪怕曾經被時玖綁在椅子上奈何不得的時候，他也從未這樣過。

這種感覺很微妙，哪怕知道他的情根是為她而生，時玖卻也沒有因此而覺得開心。

她甚至有一種感覺，好像是她毀了清衍。

打開房門的時候，時玖便看到蘇予站在庭院裏，還是那樣笑著，搖著他的扇子，對時玖道：“恭喜呀，小狐貍，便是沒學媚術，不一樣成功了嗎？”

時玖笑不出來，要是換做以前，她必然要得意洋洋，可此刻卻笑不出來。

沈著臉走到庭院裏，對蘇予道：“可是他怎麽會這樣？還會好嗎？”

他吐了那麽多血，就他這樣堅強的意志力……竟都會疼得忍不住顫抖，時玖無法想象，那到底是怎樣的痛。

“我之前就與你說過，情根會破了他的無情道體，之後該如何，得看他自己了，你要相信他，他會有辦法的。”蘇予表示愛莫能助。

“可是……”時玖猶豫了一下，還是小聲的道：“我突然後悔了。”

“嗯？”蘇予不解的看她。

“我寧願他從未生過情根，他還是那個清冷高貴，無悲無喜……活在萬人之上的清衍帝君。”時玖低下頭，顯得很是內疚，“就在這仙宮裏，過著他喜歡生活，每日修煉、看書、喝茶……不會經歷這些痛楚，沒有煩憂，也不會失去他十多萬年來努力修煉體悟得來的修為。”

“小狐貍啊。”蘇予突然嘆了一聲，試探道：“若他一直是無情無欲的清衍帝君，他的眼裏就不會有你，你在他心裏，可能就只是一只可愛的小狐貍而已，這樣也沒關系？”

時玖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，“這有什麽關系，我本來就是只狐貍啊？”

“我是說，如今他因你生了情根，他……清衍帝君，因你墮入紅塵，想要與你長相廝守，甚至願意為你放棄這至高的神尊之位，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開心，值得驕傲的事嗎？”

“這有什麽好驕傲的？”時玖越發不解了，看著蘇予，“你到底懂不懂啊？不論他是不是有情根，我都會陪著他的呀，我本來就打算在這裏待滿百年，了結之前的因果。”

“那之後呢？”蘇予突然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。

“之後，當然回我的狐貍洞了。”時玖說得理所當然，“知道他好好的，無病無災，活得逍遙自在的，不就可以了嗎？我回去狐貍洞當我的山大王，畢竟我也是立志要當一個逍遙散仙的狐貍呀，以後若是想他了，還可以來看看他嘛，幹嘛說得好像他沒有情根，就此生不覆相見了一樣？”

蘇予突然走近，摸了摸時玖的額頭，被時玖莫名其妙的打開了。

蘇予突然有些心焦的道：“我原以為只有清衍有問題，沒想到你的問題也不小啊？”

“我有什麽問題？”時玖突然有些不相信這個蘇予了，之前聽大家說他多麽多麽厲害，她才會一直跟著他的意思走，怎麽現在看來，如此的不靠譜。

“哎呀哎呀，造孽喲。”蘇予拍了拍扇子，痛心疾首的道：“小狐貍啊，還沒開竅喲，我可憐的清衍……”

“……什麽呀？”時玖越發疑惑了，“開什麽竅？”

蘇予突然覺得心累，大大的嘆了口氣，才不死心的問道：“你喜歡清衍嗎？”

“喜歡呀！”時玖毫不猶豫的回答了。

回答得如此幹凈利落，眼睛卻是澄凈明亮，蘇予又問，“你懂得什麽是男女之情嗎？”

“我懂呀。”時玖點了點頭，興致勃勃的道：“就跟我父母那樣，互相喜歡，生兒育女，那是起過誓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。”

“那你跟清衍……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？”蘇予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時玖的表情。

時玖明顯的楞了一下，仔細的想了想，覺得哪裏有點別扭……可又想起方才寒潭裏發生的事情，臉上不由得又燒了起來，這便是書上說的男歡女愛。

她當時雖然驚訝了些，但也沒反感，如此的話……他們也是互相喜歡的。

時玖點了點頭，“應該可能吧？”

說罷，她又搖了搖頭，“可是清衍不是要體悟情劫，從而太上忘情的嗎？你別框我了，太上忘情是舍小情擇大愛，化天地而見眾生，我可從沒聽說過哪位太上忘情的神君還有仙侶，甚至生兒育女的，這不一樣吧？”

聽時玖分析得頭頭是道，蘇予只覺得清衍這情路……前途一陣灰暗。

“我覺得你也頗有些修煉太上忘情大道的慧根。”蘇予哼笑一聲，搖搖晃晃的坐在了花樹下，愁眉苦臉，一時竟也沒話說了。

時玖被他說得反而不解了，可她覺得自己回答得沒有錯啊？

她明明想得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的，怎麽反而是這個號稱前知五百年，後知五百年的天眼神算好像是什麽都不懂了呢？

“餵，你別這樣啊？你這樣搞得我怪心慌的。”時玖跟著蘇予身後蹭了過去，搶過了蘇予正在喝的茶，問他，“那現在怎麽辦呀？”

“聽天由命唄。”蘇予仰頭看天。

“餵，你不是天眼神算嗎？你就不能看看清衍以後的命途？咱們也可以早做打算啊？”時玖拐了拐好像沒什麽精神的蘇予。

“清衍帝君……那可是清衍帝君啊，未來千變萬化，便是這老天爺怕是都無法掌控他的命運，我如何看得出來？能看點當下和過往，都費了老大力氣了，我這一身修為也是苦苦修來得，我可不想遭反噬而亡。”

蘇予的話讓時玖瞪大了眼睛，有些不可置信。

她一直以為蘇予是因為看得到過去未來，然後才以此為前提，一直在暗中幫助清衍，如今他卻說他什麽都看不出來？

“你看不出來，那你一直在這瞎操什麽心啊？你也不怕反而幫了倒忙？”本來時玖就為了清衍因她生了情根這事耿耿於懷，如今再知道蘇予原來竟然是個不靠譜的，就更加堅定了自己肯定是坑了清衍。

“我這都是有依據的啊！”蘇予悠閑的解釋道：“人之所以稱之為人，便是因為有七情六欲，乃是萬物之靈……就像你剛才說的，那些真正太上忘情的神君，開天辟地的君父，那也都是懂情有愛之人啊，舍小情擇大愛，這大愛也是一種情啊，不懂情，如何忘情？沒有情根，他如何算完整的一個人？”

這麽一說，好像又很有道理，時玖一下又被唬住了。

蘇予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他因著太上無情道體，天生缺了情根，從未有過七情六欲……這天道循環，誰都逃不過的，得到什麽必然會失去什麽，缺失的一樣也會加倍的補回來，曾因此而受了多少天命福澤，以後也一樣是要一一還回來的。”

她有些慌，扯著蘇予的衣服問他，“那現在怎麽辦啊？你說他自己有辦法，我看他現在起身都困難了，能有什麽辦法？”

“……別說我沒幫你。”蘇予摸索著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，“這可比你之前看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本子有用多了，這可是我在三千界之中精挑細選出來的。”

時玖接過來一看，“戀愛攻略手冊？”

狐疑的看蘇予一眼，蘇予道：“你就照這上面的做，就……好好的談個情說個愛的，什麽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、放不下的都給他輪上一遍，總會領悟的嘛！”

“這……靠譜嗎？”時玖對蘇予的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，不由得問他，“你到底……是不是真的懂情為何物？”

“……”蘇予突然迷之沈默了，“反正除此之外，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了……”

時玖盯著他，他起身故作高深的嘆了一口氣，然後悠悠然走了，還嘀咕一句，“我其實也就是來湊個熱鬧而已……畢竟我這紅鸞星未動，我那媳婦都還沒生出來呢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時玖沒聽太清楚，急忙追過去，但是蘇予的身影一下就不見了，反而是五迷自前殿匆匆進來，“小貍，門外有位男子，說是你七哥，來找你的。”

“啊？”時玖楞了一下，隨即歡喜的跑了出去，“是我七哥來了！”

門外站著的正是時柒，時玖歡喜的撲過去，時柒將她按著腦袋揉了一番。

兩人進得仙宮，時柒一邊打量，一邊嘖嘖道：“太清寒了吧？這地方你都待得下去？”

“還好啦，是比較清靜。”時玖不好意思的撈了撈腦袋，“對了，七哥來幹嘛？是娘想我了？”

時柒突然莫名的盯了時玖一眼，一臉欣慰的道：“本以為我這妹妹要在塗山野一輩子了，沒想到啊……七哥這桃花都沒開，我這妹妹的親事就找上門來了。”

“啊？親事？”時玖一時沒回過神來。

“是啊，狐帝親自上門提親了。”時柒揶揄的道：“爹娘這番叫我接你回去，便是商議狐太子與你的親事。”

“誰？”時玖差點跳了起來，聲音尖得時柒都忍不住側開了頭，就聽她怪叫一聲，“那個白祁君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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